·艾登中心，莉娜、杰克森、妮可相关，亲情回忆向

·珍宝系列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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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蒙蒙亮，家里的那两个皮尔斯就已经闹腾开了，因为他们一家今天要出发去波尼度一个周末——和他们许久未见的舅舅一起。杰克森甚至兴奋得连早饭都没怎么吃，而他们的妈妈快被这两个上蹿下跳的小家伙折腾疯了。妮可一面督促孩子们穿好衣服拿好东西，一面还在收拾餐厅以及搬动行李。终于，屋子外面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两个孩子立马同时透过窗子向外张望，机敏得就好像听见了冰淇淋车的声音。那辆雪佛兰里的男人欠身摇下了窗户，正笑着向他们招手，妮可长舒一口气。

穿着T恤和短袖衬衫的男人下了车，随即就被兴冲冲扑过去的两个小家伙扑了个满怀。“艾登舅舅！”小莉娜在他身边雀跃地叫着他的名字。

“嘿，早上好，小淘气们。”艾登刮了刮小侄女的鼻子：“准备好出发了吗？”

妮可把门锁好，提着一个包裹走过来：“艾登，谢天谢地，你总算按时到了。”

“哦，妮基。”艾登不以为意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也给了她一个拥抱，开玩笑地抱怨道：“别说得我好像总是不准时一样。”

“你是不知道，”妮可看着那两个迫不及待钻入汽车后座的小家伙：“杰克森和莉娜从昨晚上就开始兴奋得不行，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几乎就是每五分钟就跑到门口去看看你是不是来了，吵吵嚷嚷，精力充沛到令人头疼，还打翻了早餐的盘子……”

“我们没有吵吵嚷嚷——”“我们只是在看门口经过的汽车——”两张小嘴马上开始反驳。

“我知道，我知道，”艾登安抚般拍了拍妹妹的肩，同时又冲那两兄妹眨眨眼：“小孩子精力充沛是件好事。”妮可又好气又好笑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好吧，好吧……开车出发吧，一个只知道宠坏孩子们的舅舅。”

艾登跟孩子们对视一眼，杰克森朝他耸耸肩，莉娜则吐着舌头做了个小鬼脸。就是这样，当老妈的人总是有这么多抱怨。

他们的汽车穿过长长的隧道，正盘旋在去往波尼的山间公路上，现在的时间仍是清晨。阳光已经从山谷间冒出了头，给路边的绿色跳跃着撒上一层暖金。伊利诺伊州的夏季早晨温度并不闷热，甚至还有些凉，因为昨晚才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上仍有大片深色的水渍。林地的湿润泥土被太阳照得升腾起了氤氲的水雾，和草叶上的露水一同熠熠地在朝阳下闪着迷离的反光。他们的车在布满树木的山路上穿梭，树荫漏下来的光束飞快地闪过车窗。艾登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晨间的音乐电台正放着怡人的吉他。有清新凉爽的风从妮可摇下的车窗吹进来，让人舒服得想哼起小曲。

莉娜在车上一直很有精神，不停地喊着艾登舅舅艾登舅舅，对他说这段时间各种有趣的事，提问不完的问题，这个小女孩总是这么健谈。而她的哥哥杰克森相比之下则不经常说话，大部分时间是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看着车外不停掠过的风景，偶尔才会接上那么几句。性格迥然相异的两兄妹。

等太阳差不多到了他们头顶上方的时候，他们的车终于开进了这个湖边小镇。波尼，一个据说是以汽水和苹果派出名的地方……实际上这儿的汽水和派与城里那些快餐店出售的大路货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来这儿的人从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想要找个能够逃离城市生活的地方，度个假，钓个鱼，在小酒吧里喝两杯，再来个派，管他什么口味。对寻求休闲但又不想跑太远的人们来说，这个有浓厚乡村气息的地方相当合适。

艾登把车停在了他们准备夜宿的小旅馆旁边。旅馆距离湖岸不不远，下了车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奔向湖边的小码头了，它和芝加哥那些观光的码头不同，它只有简陋的木板桥，一些老旧的小渔船，还有个小亭子。算不上多漂亮，但很有人情味儿。

他不得不把那两个过于兴奋的小淘气像拎小狗一样地拎回来。“我知道你们想去钓鱼玩水——但是看看外面的太阳，现在该吃饭了，你们都不想惹妮基生气，对吧？”对杰克森和莉娜来说，搬出老妈的威慑力远比他这个舅舅多……其实对他来说也是同样。他们中午吃得很简单，三明治和派。谁都没心思认真吃东西，特别是孩子们。艾登的味蕾告诉他，这儿的派真的没什么好吃的。他们飞快地吃完各自的午餐，然后去码头旁租了些渔具，那个满脸白胡子的老渔夫还特别给了两个孩子配上了短小的儿童鱼竿。杰克森和莉娜扛着鱼竿神气地走上码头边的木架板，像独立日扛着刺枪接受阅兵的小战士，把脚下的木板踩得吱嘎响。滑稽的模样逗得艾登直咧嘴。

围绕波尼的这片湖水很宁静，不像芝加哥西岸的密歇根湖那么阴晴多变。夏季的雨量充沛，整个湖面饱满而清透，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靠近湖岸的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树叶，不时被微风吹向岸边。艾登他们走到更低的木架处，在这儿伸手就能摸到湖水。木架旁挂着一些老旧的救生圈和开裂的黑色轮胎，轮胎的沟壑里还积攒着昨夜的雨水。

“你会钓鱼吗，舅舅？”莉娜问道。她正把买来的那团鱼饵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这是艾登交给她的任务。

“大概……会一点儿。”艾登绕着鱼线：“小时候曾经钓过那么几次，但后来就没有了。”

“你钓上过什么鱼？”

“我忘了。但都能吃。”

“噢，我们今天钓上鱼的话也能吃吗？”

“如果你和杰克森能钓上来的话。”

杰克森甩鱼竿甩得很不顺利，他总是不能顺利地把鱼钩和浮标平稳地甩到距离自己远一些的水面上，不过莉娜却做得不错，这让杰克森有点儿懊恼，有几次甚至还差点儿钩在自己的衣服上。艾登拾起他的鱼钩瞧了瞧说：“你的鱼饵放得太多了，小杰，还有你甩竿的方式也不对……”他站在小杰身后，扶着他的手，带着他体验正确甩竿的动作。“要这样……往前，往后……然后胳膊用点儿劲！甩，但别把你自己甩出去……对，就是这样，看到了没？这次很成功，我觉得你可以收回来自己再试试。”

谢天谢地，他没在外甥面前丢脸。艾登重新在木板上坐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钓过鱼了，唯一教过他钓鱼的人——如果那也能算是教的话，就是他的父亲。他那几十年都没有再见过的父亲，在他和杰克森差不多岁数的时候也带他在小船上钓过鱼，也是一样手把手教他怎样上饵、甩竿、收线。可实际上，他们父子俩的水平一样臭。皮尔斯家可真没有什么钓鱼的遗传基因，因而少年时他和朋友们在湖边闲逛的时候他总是因为钓鱼的问题受科林嘲笑，那个总吹嘘自己钓鱼水平高超的家伙。但说到底他们一次都没在一起钓过鱼。

不过现在，没人在乎是否能钓上鱼。艾登只是随便地把他的鱼饵甩远，然后便支着下巴无所事事起来。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边两个认认真真钓鱼的小家伙：莉娜把裤腿卷了起来，脚丫浸在湖水里不时荡着，水面被她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那很有可能会吓跑了要上她钩的鱼儿；而杰克森则是死死盯着他的浮标，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好时机似的，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鱼在那附近游曳。这看得艾登有些好笑，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用他的，呃，姑且算作经验吧，去打搅这两个正在兴头上的外甥。妮可没有加入他们钓鱼的队伍，她在码头边和一个亚洲人聊得很开心，时不时会向艾登和孩子们的方向望一眼。那也许是个日本姑娘，或者是中国人。

有一条小船从湖中心向他们靠近，船的后面有一个哒哒作响的螺旋桨，船上是个真正的渔夫。他开着船从艾登他们前方驶过，杰克森看见那船里载着大大小小许多被渔网网上来的鱼，莉娜忍不住哇哦地感叹出声。戴着遮阳帽的老头转了过来，和善地朝他们敬了个蹩脚的礼。艾登也向他点头笑笑。

“我觉得我们钓不上来鱼了。”莉娜冲着她身边空空的小铁桶瘪瘪嘴：“真讨厌，我还以为我们能钓上来很多。”

“现在你知道了，钓鱼可不是那么简单。”

“我有点累了，还有点无聊……”她望了望杰克森：“杰克森也是。”

艾登伸出手拿过她的钓竿：“那就去边上玩吧，我知道你们早就无聊了。”他又回头嘱咐杰克森：“小杰，看好你妹妹，不许离水太近……”杰克森摆出一副不用啰嗦我都知道啦的表情，牵着妹妹的手又啪嗒啪嗒从木板桥上跑走了。他们俩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旁边的泥滩上，下过雨之后那一片近水的沙地变得非常泥泞，混有细细的小石子和砂子，天然完美的游乐场。两个人脱下鞋子，赤脚在上面踩下一个个脚印，等到脚丫上全被泥沙沾满的时候就又用湖水洗一洗，乐此不疲。他们又用砂子和石块在滩涂上堆起了沙堆，他们管那个叫城堡……或者说外型上看上去更像个简陋的金字塔。艾登在旁边看着他们忙上忙下，杰克森和莉娜似乎已经完全把他们的钓竿忘在脑后了，不过也确实没有什么鱼来咬钩，就算有，也没有被走神的艾登发现。

阳光不像正午时那么强烈了，但空气却变得有些湿润闷热，风也不像早晨时那样清爽。艾登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看着他们的钓竿，其间杰克森和莉娜曾来邀请他一起去玩沙子和泥，他果断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小坏蛋打得是什么主意。他们打算来一场泥巴仗，当然，2打1，艾登舅舅是被集火攻击的对象。他倒是不介意弄脏三个人的衣服，可那样他就没法向妮可交差了。

在这晴好的天空之下，脚浸在凉爽的湖水里，树木沙沙作响，湖面波光粼粼，远处的小船上老渔夫放着录音机，八十年代的乡村歌曲。终于两个小家伙玩累了，他们就地半躺在被阳光晒得干燥温暖的木板上，靠着舅舅的背呼呼睡去。艾登也有些昏昏欲睡，此刻那些拂过他面庞的微风和他脚下水的波浪都像是一首催眠曲，让他的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直到那浮标终于久违地动了动，这让他一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可是等他把鱼竿收回来的时候，鱼钩上却空无一物，连挂上去的鱼饵都不见了。艾登只能摇摇头，重新挂上饵再把它丢回去。

钓鱼是个思考人生的好时机，不过艾登却什么都不愿意想。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让他可以远离自己在城市之内的生活。此时他只感受到休闲和宁静，还有快乐，还有幸福。他甚至都不想掏出手机来查看任何新消息了……他在把手伸进兜里摸到手机屏幕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居然大半个下午都没再摸过手机。

大半个下午都泡在了一无所获的钓鱼活动里。就在他第三次甩出鱼钩的时候，天上突然下雨了。夏季的雨水是个急性子，从不跟人打招呼，说来就来。就像有一只上帝之手恶作剧般地扭开了云朵间的水龙头，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却哗啦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镜面一样的湖水转瞬间就被无数从天上掉落的透明玻璃珠砸碎，无数水点儿调皮地打湿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将他们从昏昏的睡意中惊醒，再欢乐地蹦进湖水里。

“下雨了！”杰克森抓起脚边那个空空的小铁桶，当机立断地倒扣在头上挡雨。那模样很是可笑，雨水叮叮当当地在脑袋上敲打出了金属的声音。“我该早想到要带雨伞的--天哪这雨可真大！”妮可抱怨道：“快跑，回旅馆去，没人想感冒！”

在他们慌忙从河滩的泥泞中跑回地面上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厚重的雨点拍打在艾登脸上，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顾不得莉娜那脏兮兮的小脚丫，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她脚上的泥又把他的T恤蹭得更脏了，原本白色的T恤在雨水和泥土的洗礼之后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跑呀，艾登舅舅，使劲跑！快呀，杰克森要超过我们了！”莉娜高兴地在艾登肩膀上喊着。

“我身上背着一个莉娜牌的小沙包，跑不快啦。”艾登喘着气说。

“我才不是小沙包！”

“莉娜小沙包--莉娜小沙包--”杰克森顶着铁桶大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啪嗒啪嗒地踩着路上的积水。“嘿！坏哥哥！”莉娜在艾登背上气鼓鼓地挥动她的小拳头，但小杰已经一路叮叮当当地跑到旅馆大门了，正得意地摆出第一名的自豪模样。雨中的皮尔斯家庭赛跑，杰克森的胜利。等到他们都跑进旅馆，四个人已经全部成了落汤鸡。妮可原本还想张口抱怨，但看见他们每个人都是脏兮兮湿淋淋的模样，她却噗呲笑了出来。笑声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传染病，很快艾登也忍不住开始低笑，肩膀耸动。接着四个人都笑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开怀大笑，笑声引来了楼上关窗户的旅馆老板，那可怜的老太太还以为他们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足足笑了有五分钟，杰克森更是笑得在地上滚了起来，浑身泥点儿活像只不断翻滚的小泥鳅，莉娜也笑痛了肚子，艾登更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天呐，他们可真狼狈。

“快去换衣服洗澡吧，杰克森和莉娜，”妮可抹了抹眼角，声音里还带着忍不住的笑意：“还有你，我的老哥，看看你，浑身都是泥！”

“人形大泥怪！”杰克森起哄道。

“舅舅是人形大泥怪！”莉娜也指着艾登笑了起来。

“我要是泥怪，你们就是两只小泥猴。”艾登用手上的泥在他们俩脸上各抹了好大一道污痕。“去洗澡吧泥猴们，可别把地板弄脏了。”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一个教堂边的小旅馆，在黄昏时分还敲响了一次钟。如果不是因为雨下得太大掩盖了声音，那钟声肯定整个波尼镇都听得见。房东提供的晚餐很丰富，他们吃了煎的嫩牛排，还有美味的鲑鱼——鲑鱼当然不是钓的，他们一个下午的钓鱼时间一无所获。况且鲑鱼也不会长在这种小湖泊里。夏天是鲑鱼的收获季，艾登儿时在贝尔法斯特经常会见到一车一车的鲑鱼被齐刷刷地运到码头旁的海鲜市场。它们在阳光下被照得银光闪闪，活蹦乱跳，带着强烈的海洋气味，被倾倒在大筐里，像一筐又一筐白花花的银币。

晚上是孩子们的故事时间。妮可推开艾登房间的门，杰克森和莉娜整一人抱着一个枕头，趴在床的一角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舅舅讲故事，脸上的表情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妮可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这场精彩的故事会：“哦艾登，你又给他们讲鬼故事！他们两个晚上会睡不着的！”

“他们没那么胆小，这故事可是他们缠着我讲的。”

“是呀妈妈，我们正听到小瑞德在篱笆后面听到的哭声……然后呢？然后他怎么样了？”

艾登清了清嗓子，继续用他那低沉神秘的声音给孩子们讲着这鬼故事的后续，讲的是一个关于篱笆后面的哭泣女妖的故事。这是一个流传于爱尔兰民间的传说：人们总说在参加完聚会或者是乡村酒吧听完音乐回家的路上就能听到女妖的哭泣。“黑漆漆的夜晚，乡村小路上人迹罕至，没有电灯照明，孤魂野鬼四处游荡。篱笆后的女妖会用哭声吸引那些晚归的人……”事实上那些声音大概是田野中牛发出的声音，或者是只北方扫过树冠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妮可也没有再打断他们了，而是坐了下来，看着艾登给孩子们讲故事。这个故事已经很老很老了，只在小时候他们的妈妈讲过，用来吓唬她好好吃饭，但实际上故事的结尾并不吓人。看着她的兄长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模样，妮可居然觉得有些惊讶。她很惊讶于这个老大哥竟然还一直记着这些琐碎的东西。从小在她的印象里，艾登就没对这些事物表现过兴趣。他总是表现得很沉默，那时候她总认为他是故作老成，和比他们大许多的少年们混在一起，鼓捣着一些至今她都不太清楚的事情。那个从小总是想方设法支开她的艾登如今却对着外甥女和外甥如此耐心地讲故事——这种场面若是放在十年前，不止是她，艾登自己也一定不会相信。

夜晚渐渐深了，窗外很安静。雨已经停了很久，只有零星几滴雨水从屋檐上滑落打在地上的滴答声音。艾登能听见房间那头小杰均匀的呼吸声。但他意外地有些失眠——不是生理上的，他的身体能够很快的入睡，他只是单纯地有些不想睡罢了。艾登悄悄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再小心翼翼地关上，走到二楼尽头的小阳台上。那儿放着两张老旧的藤木椅子，他选了一张坐下。外面的乌云已经散去，明亮的星星透过薄薄的雾气温和地照耀着小镇，晚上吹过的风稍有些冷，但令人惬意。此时若是再来上一根烟就完美了……但艾登并没有吸烟的习惯，那玩意儿他很久之前就戒了，此时他只能遗憾地咂咂嘴。

“艾登？”身后有人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是妮可。“哦真的是你！我看到这儿坐着个人，可把我吓了一跳。”

“啊，妮可。”艾登诙谐地说：“可得感谢你没有把我当成贼，手里也没有木棒。”

妮可被他逗乐了，噗嗤笑了几声。“你怎么没睡？小杰睡了吗？可别告诉我你是准备在这儿偷着点根烟什么的，你十年前可就告诉我你已经戒了烟……”

艾登无可奈何地揉揉太阳穴，难道说他想抽烟的愿望都写在脸上了吗。不过妮可从来都是这么了解他，毕竟她是他妹妹。“杰克森睡得很熟，而我只是不太想睡。”他老实说道，然后向着空着的那张椅子点点头，示意妮可坐下：“我知道你也睡不着。”

“今天莉娜很开心，杰克森也是，我看得出来。”

“我也是。”

“真奇怪，”她说：“上中学的时候，我也和同学来过这儿很多次，有几次是在放暑假的时候。但每次过来都总是阴雨的天气。如果明天没下雨的话，我们明早还能去爬个山……艾登？”

“嗯？我在听。”

“噢，我以为你睡着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来玩过了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妈妈带我们去贝尔法斯特码头散步的时候。那儿有很多海鸥，天气好的日子里还能看到些海豹。还有船，很多很多的船……”妮可用感叹的语气回忆道。

“我记得。”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不耐烦，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去那儿，每次路过码头人多的时候都紧张兮兮的。”妮可低下眉笑了：“而且你总是走得很快，我和妈妈都追不上你。一不留神，你就跑得没影儿了，然后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艾登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妮可是在怪罪他吗，怪他在她的童年时总是留一个背影给她，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那时候妮可很黏他这个哥哥，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只要有机会就会跟着他。艾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出于麻烦或者安全的考虑，有时必须要和她保持距离。但那些原因他并不能够向她和母亲解释清楚，因为她们不会接受的。但有时他就只是想要和这个妹妹保持距离而已，没来由的——也许有来由，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愧疚，而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小男孩只能通过躲闪的方式来隔绝这份尴尬。

“我很抱歉，妮可，我……”

妮可又笑了。“噢，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艾登。我只是…我只是很高兴。很高兴现在我们还能在一起度过这样美好的假期，和小杰和莉娜一起。你知道的，看到他俩，总是会让人想到我们小时候……”

某个贝尔法斯特的冬日，码头上刮着割人脸庞的冷风。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脸上被海风吹得起了皲，身边矮他许多、戴着毛线帽子小女孩的小鼻子也冻得通红。男孩走路很快，她跟得有些跌跌撞撞，可她一直紧紧跟在男孩的后面，手里攥着哥哥的衣角。这样冷的天气里没人想把手从兜里掏出来，至少男孩是这样。

可他后来停下来了，然后转过身去看着他的小跟屁虫。她呼出的气在面前凝成一道白雾。小艾登看着她被冻得红通通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把妮可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他的手很暖和，在兜里揣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但妮可的手握起来就像捏着一块冰。妮可，你的手可真凉。我说过这种天你别出门跟着我，你就该跟老妈一起呆在家里……小艾登吸吸鼻子，皱着眉抱怨道。但妮可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冲他笑笑，高兴地拉着她的哥哥往停有大轮船的渡口走去。海边的冬天真凉啊，那风吹过手部裸露的皮肤，就像在上面割开了口子。艾登在心里咕哝着，但却没想要把手收回去，一直都没有收回去。

那真是很好的回忆。事实上，还远不止这些。那些平时被他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儿时记忆就像天上的星星，此时终于是拨开云雾透出了微弱美丽的光。

艾登抹了抹鼻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妮可柔和地看着他，这让他觉得自己挺傻。

“你还想得起来我们全家坐渡轮的那次吗？”他转移话题说道：“妮基，就是有个人不小心从船上掉下去的那次……”

“噢，我当然记得，”妮可高兴地接过话茬：“还好那时候船还没开。我还记得那个人就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忘了他的名字……”

“史蒂文？”

“不，不是史蒂文。我记得好像是艾文…”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餐之后收拾了行李退了房间，然后一起徒步走到了波尼镇后面的小山上。孩子们冲着山谷里大喊，听着回音给自己逗乐。艾登没有参与，他觉得那太孩子气了。昨夜这儿被雨水冲洗了一晚上，所以早上的空气很好，他在晨光下做着深呼吸，贪婪地用鼻子把这些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里。小山顶的景致很不错，整个波尼小镇尽收眼底。往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去，还能依稀看到山里一些被树荫掩映的、现代感十足的建筑。艾登知道这儿附近有一些芝加哥的公司，离他们不过几公里就有一个水力发电的水坝。布鲁姆公司的总部就在波尼郊外，但艾登从没进去过。他总想着要去CTOS运行公司的总部瞧瞧，但不是现在。他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打扰到他与家人共度的这个难得的假期。

这时莉娜突然大叫了一声，原来是她和杰克森一起在灌木枝桠上发现了一只外壳闪着油光的大甲虫。莉娜不敢伸手去抓，杰克森也没有，他们都被吓了一跳，但那只甲虫倒是不以为然，继续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枝桠上慢吞吞爬着。一直等到杰克森壮了胆伸手快摸到它的时候，它才不屑一顾地张开翅膀嗡嗡飞走了，让莉娜很是遗憾。

艾登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观察这两个小家伙有无穷的乐趣。他仿佛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和妮可——只是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很少。他记得小时候妮可总是乐意追着他跑，但他不乐意。他那时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儿编出各种借口来搪塞她，让她回家去，别跟着自己……所以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很少。想起这些让艾登心头有些复杂，不过这情绪很快被打散。“艾登舅舅！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莉娜扯着他的手指把他拉到灌木跟前：“那儿！那儿！好大一只虫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噢，我不知道。”他回了神，遗憾地说：“那也许是只甲虫，金龟子，或者其他的什么玩意儿……我没看清。如果你们能找到第二只的话，兴许我还能认出来。”然后那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弯下腰撅着屁股在灌木丛里翻找起来了，接着他也加入了进去。妮可治好头疼地嘱咐他们三个别又弄脏了一身的衣服，可谁管呢。

他已经错过自己和妮可的童年了。艾登想。

所以他不能再错过莉娜和杰克森的。

他们准备在吃过午饭后驾车离开波尼。午餐是熏猪肉肠和豆子，还有一些新鲜的沙拉。走之前他们路过杰迪戴亚的酒吧——也许是这镇上唯一的酒吧。艾登曾经来过，他还记得里面西部风味十足的装潢，门口的还有尊一人高的棕熊雕像。孩子们当然不能进去，所以他用手机帮小杰和莉娜在那棕熊的旁边拍了照，背景是酒吧那钉满车牌的古怪外墙。两个孩子在咆哮的棕熊雕像前模仿着它凶恶的模样摆着可笑的鬼脸，连那个臭脾气的光头老板也在门口扶着栏杆好笑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照片不会在他的手机上留存多久，艾登并不经常使用手机的照相功能，那太不安全。他会把这些照片都存储到他的硬盘里，放到没有人能够碰触的安全网内，它们会成为他的宝贝。

“我不想回去，”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莉娜在后座闷闷地说：“这儿真漂亮，比家里好玩多了…”

艾登抬头，后视镜里的莉娜嘟着小嘴，不太高兴，稍大些的杰克森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也正常，因为出来游玩的孩子总是不愿回家去。妮可在副驾驶座上朝他递了个眼神，无奈地笑笑。嘿，这两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这惹得妮可皱起了眉——她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喜欢艾登摆弄他的手机。但艾登这次只是看了看时间而已。

艾登把手机屏幕熄灭，揣回兜里。“你知道吗，这儿的秋天更漂亮。”他转过头去跟小家伙们说道。

“真的？”

“对，那个时候所有的树叶都会变成金黄和火红的颜色，就跟你童话书上的图画一样。”

“所以，你还会带我们来吗？”莉娜的眼睛看着他，杰克森和妮可也是。即使谁都没有说，艾登也明白，他们一起共同出游的机会是多么不易。

“这个嘛……”艾登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语气，眼睛转了转，好像是握有糖豆逗弄小孩子的圣诞老人：“当然是会。”

孩子们的表情一瞬间变成惊喜。“太棒了，那个时候我能来拍照片吗！”小杰举着Ipad。

“我想捡树叶做书签…还有来画画！”小女孩儿也被这许愿哄乐了。

“当然可以，哈哈，没问题。”他们的舅舅笑着说：“下次吧，等秋天的时候，我们再来波尼钓鱼，还有开车兜风……还有拍照，还有画画。”

“好吧艾登舅舅——就这么说定了？”

“好，说定了。”艾登把车子开上柏油马路：“我们回家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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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都是细碎的细节，能磨蹭出这么多我也是醉了。但关于这一家的细节我一点儿都不想删。一部分内容是从官方的细节衍生出来的，零零散散埋了一些梗，有兴趣可以找找。

开着Tamas Wells的歌写完这篇文，感觉如此他们幸福，幸福到不真实。

BGM随便推荐一首：https://www.xiami.com/song/2081459?spm=a1z1s.3521869.23310041.200.tkc8Ar